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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与潜意识(上)
-池元莲-
维也纳这个美丽的名字,在不同的人的耳朵里会唤起不同的文形像:维也纳是音乐之都、维也纳是华尔兹圆舞曲之城、维也纳是音乐家斯特劳斯的故乡、维也纳是以咖啡店和蛋糕出名的城市……。 维也纳也是潜意识的诞生地。
在世纪更换之际,美国的权威性时代杂志把精神分析学的创立人,西格蒙、佛洛伊德( S i g m u n d F r e u d ,1 8 5 6-1 9 3 9)选为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其重要性仅次于爱因斯坦。理由是,佛洛伊德的学说在人类的潜意识打开了一个窗户,永远改变了世人“怎样看自己的方法”;他的潜意识论,不管是多么的富有争议性,早已成为整体的社会风气。
对现代人的思想有如此深远影响的思想家是一个维也纳之子。今天,佛洛伊德的故居,位于山坡路( B e r g g a s se)1 9 号的那栋房子,是他的博物馆。在这栋屋子里,他度过了几乎半个世纪,日间在该屋的诊所的躺椅上完善他的精神分析术,晚上他在该屋书房里伏案写作,完成了他数量庞大的箸作(全集一共 2 3 册)。所以,佛洛伊德是在维也维也纳寻找到人类的潜意识。
我从很年轻的时代开始便对潜意识产生极大的兴趣,而且我自己的父亲当年在维也纳大学念医科的时候也听过佛洛伊德的讲课,所以,我曾下了一番工夫,清楚了佛洛伊德怎样寻找到潜意识的故事。从此以后,我每次路过维也纳,总会想起他的故事。
(一)搜索前途 (1882-1886)
“人类最伟大的冒险是,去探求从来不知道的,或者是不明白的事情。” - Freud
佛洛伊德怎样寻找到潜意识的故事应该从他二十六岁(1882)那年开始。是年,他遇到了他未来的太太。这位女子名叫玛泰,从德国汉堡来奥匈帝国的维也纳探亲。他们两人同为犹太后裔,认识后很快地便秘密地订了婚。 佛洛伊德像
那时,佛洛伊德已经是一个医生,在现代生理学的创办人之一的布鲁克教授的生理学院里做事情,专门负责替后者做解剖切片的示范工作。为了要跟玛泰结婚,他必须要有一个薪水比较高的职位和一个稳定的前途,于是他跑去见他的教授上司,要求后者把他升职为其正式助手。但是教授冷冷地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按照医学院的严格规定他只能雇用两个助手;目前他已经有了两个助手,而且都是出身世代富有的家庭,不需要靠薪水生活的年轻医生;他们有的是时间,大可从容不急地等着升职。
布鲁克教授看到佛洛伊德脸上的失望表情,改用温和的语气问:“你以前告诉过我,你的父亲是很辛苦地赚钱来供你念大学的。现在你家里的情况有改进吗?”
“我家里的情况比以前更困难了。“佛洛伊德回答道:“我的父亲上了年纪,我很快就要在经济上帮忙我的父母亲和妹妹。”(他是长子,他的下面有五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那你一定要跟其它没有私人财产收入的年轻医生那样做,挂牌行医,照顾病人。”教授规劝他的年轻下属。
“教授先生,挂牌行医不是我的志愿,我从来没有这个打算。”佛洛伊德态度极为认真地说:“我选修医科,目的是要成为科学家。”
“你可要知道,在今天的制度之下,只有家里有钱的人才有资格搞纯科学学。”
于是,佛洛伊德坦白地告诉教授,他要求升职的真正原因是,他遇到了理想的女子,希望有经济能力,尽快结婚。
“你要结婚?”教授的眉梢翘起来。“那位年轻的女士没有陪嫁的嫁妆吗?“
“我相信没有。”
“那你还有别的出路吗?”教授斩钉截铁地说:“你必须立刻回到总医院去继续接受各科的训练。只不过需要四年的医院经验,你便可得到讲师的资格。那时你就可以挂起你的招牌。维也纳需要好的医生。“
教授的拒绝使年轻的佛洛伊德觉得有如面临世界末日般的气馁。可是,他的未婚妻愿意等他,等到他能够挂牌行医的那一天才结婚。
在过后的四年,佛洛伊德是在维也纳总医院度过的。当年的维也纳总医院是世界最负盛名的医院和医学研究中心之一,奥匈帝国各地的出名医学教授云集在那里。他先后在外科手术、内科和皮肤科部门实习过,但都感觉得他自己的天才不在那三方面。后来,他转到神经病部门,终于在那里找到他自己喜欢又适合他的科目,认为是他的前途。
在神经病部门里最使他感兴趣的是歇斯底里病人。那些病人清一色都是女人,因为当年的医学界认为只有女人才会患歇斯底里病的;歇斯底里(hysteria)一字来自希腊文的hyster,字意为子宫;男人没有子宫,由此男人不可能患歇斯底里病。佛洛伊德观察到,医生有的时候要使用演戏般的技俩来骗病人。例如,有一个住院数个月的女病人,两腿瘫痪,但腿的反射功能正常,身体亦无病痛;后来医生给她打了一针水,同时恐赫她打针后半小时便会毙命;打针后女病人却立刻恢复走路的能力。但是,有的时候医生自己也会被骗。例如,他自己曾把一个女病人诊断为歇斯底里病,但病人在数天后死亡,经解剖发现真正的死因是癌症,原来歇斯底里病与致命的病同时存在。类似的例子很多,使佛洛伊德下了决心,歇斯底里病值得他深入研究。
在1885年,佛洛伊德获得了神经病理学的大学讲师头衔。这时。按照当年德语医学界的制度,他有了资格自己挂牌行医,又可在大学里讲学。但他希望在挂牌行医之前能够到巴黎的萨伯里医院去,跟当年出名的神经病医学沙考(Charcot)进修神经学。于是他申请到旅行奖金,前往巴黎一年。果然,佛洛伊德在萨伯里医院争取到很叫他兴奋的医学经验,他从沙考医生那里学到了男性歇斯底里病症和催眠术,两者都是他在维也纳所得不到的。
佛洛伊德在巴黎返回维也纳的归途中,回想过他去四年的经历:他的经济拮据、生计艰难、辛苦挣扎,日子过得像在沼泽中走路那样的缓慢。现在,他已经成为中欧地区具有最完善的训练的神经病专科医生之一;他相信他的沼泽路应该算是走完了,他可以开始活人生。他有很大的野心,希望将来成名,他的名字会被刻在石头上,不为人所忘。可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是,在年底前能够赚到足够的钱,让他可以跟玛泰结婚。
(二)发现人类潜意识的黑穴(1886-1895)
“歇斯底里病人的痛苦来自往事的追忆。”- Freud
佛洛伊德在满了30岁那年,终于跟订婚已有四年之久的玛泰结婚。婚后他们迁入一栋租赁的的公寓大厦。佛洛伊德跟随当年维也纳医生的传统作风,把他的诊所和住家设在同一个地方,在新居的大门外挂了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子:“大学讲师西格蒙、佛洛伊德医生”,开业行医。
过了不久,佛洛伊德被维也纳医学会邀请去作有关男性歇斯底里的专题演讲。当天,有名的医学教授和许多医生都前来听讲。佛洛伊德把他在巴黎所得到的经验和一些病症例子讲述出来。演讲完毕后,佛洛伊德以前的上司,当场站起来,严厉地贬斥前者所说的是胡说八道的巴黎入口理论;世界上没有男性歇斯底里的存在。在过后的日子里,年轻的佛洛伊德成为奥国医学界的笑柄,被同仁讥笑为是一个轻信、易受欺骗、不负责任的人。
同仁的排斥态度使佛洛伊德觉得,他自己如同被遗忘在海底的岛屿。可是,就在这段被同仁孤立的期间,一个新的女病人替他打开了前途的大门。
这个女病人是恩美太太(简称),是一个守寡了十四年的寡妇,患了严重的神经病:她会忽然发生幻觉,见到恐怖的恶形恶物,便举起手去抵挡,嘴里喊着:“停住!不要说话!不要碰我!”跟着,她的颜面抽搐,从齿缝间发出“嘀、嘀、嘀…”的奇怪声音。
佛洛伊德采用催眠提议术,先把恩美太太带进催眠状态,然后叫后者把过去的回忆说出来。他针对恩美太太所述说的每一个回忆,对后者提出怎样抹掉记忆的建议,成功地消除了后者许多的恐惧和困窘;但他认为他自己只占其中一半的功劳,另外的一半是属于病人的。
每天晚上,他把日间诊治恩美太太的事情,犹如作地形测量图那地录下来。诊治了六个星期以后,他得到结论:“很显明的,恩美太太有两个分隔开来,完全不同的意识状态;一个是显露出来的,另一个是潜伏起来的。
此时,佛洛伊德发现了潜意识。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十五世纪的西班牙探险家巴波亚(Balboa)发现了太平洋似的。兴奋、惊奇、慌乱、惊恐的思念在他的脑海里波涛澎湃地翻滚。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洋有没有陆地的尽头?他在在这片深无底的大洋航行会有生还的机会吗?
潜意识的发现使佛洛伊德达到肯定:歇斯底里病均是由于一个梗塞在人们潜意识里面的念头而引发的,它是一种很严重的病,可使一个人失明、变聋或变哑;它可使一个人的手脚瘫痪或全身痉挛;它甚至可以像血中毒那样对病人有致命的危险。
为了改良他的催眠提议术,佛洛伊德又专程到法国的南锡城去拜访当年以使用催眠术出名的南锡派医生,希望从他们那里争取到第一手的经验。可是,南锡之行叫他失望,因为南锡派的医生只注重消除病人的病征,却完全没有兴趣研究病的病原,好像他们在瞥见人类的精神黑穴的那一际便止步不前。
当时三十四岁的佛洛伊德下了决心,他要进入这个人类的精神黑洞穴去,在那里探测潜意识那片黑暗大陆的地形。从那时开始,潜意识成了他的精神激情。
在1891年佛洛伊德搬家了。是年,他和玛泰的第三个孩子出生,家里的人丁增加到五口,又加上女佣人和他的诊所,他们居住的公寓已经容不下那么多的人。结果,他在维也纳城里最陡斜的街道,山坡路的19号找到了理想的新居,并且把该楼下面分开的那一层也租来作为他诊所之用;诊室后面的小房间则设立为他的书房。这就是今天的佛洛伊德博物馆。
搬进新居后,佛洛伊德的科学研究和学术创造进入发酵的高潮阶段。在他的诊所里,他是诊疗神经病的专科医生,他不再使用催眠术,改用他自己发展的“自由联想”的新治疗法,把病人送到其潜意识的最远的角落,把那些使病人致病、被故意压抑在潜意识里的厌恶意念带回到意识的强光中。一旦被抽拔回意识中,致病的意念便可有效地被消除掉,与杀灭使躯体发炎或血液中毒的毒素无大分别。他的业务蒸蒸日上,但他的维也纳同仁皆认为他是走进了不科学的胡同。
每天晚上,佛洛伊德在他的书房里伏案写作到深夜二时,把日间的病例精心细意地研究、分析和比较。随着时日的消逝,他案头的证据慢慢地堆积起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事实:歇斯底里病症的根源在每个人的性事领域里;此病的起因均是因为一个人的正常性生活及其发展受到骚乱、挫折。他这样写:“如果我们能够找到方法,把那些因人类的天然性欲受到挫折而引发的病症医治好,我们可以减少神经和情绪的病,甚至在肉体的病痛那方面也会有所帮助。”
终于,他收集了一百个病例,均是被他肯定为是具有性病原的歇斯底里病症,同时他又创了许多新名词,如宣泄法、精神发泄法、原来欲……等。于是,他在1895年出版了〈论歇斯底里病〉一书。(当时佛洛伊德自己尚没有名气,故此该书是与另外一位比他有名气的医生朋友合作出版的。
佛洛伊德以为,〈论歇斯底里病〉一书替医学界开创一个新纪元,他的新发现和新技术会被他的医学同仁接受和采用。可是,事实正好相反。该书的出版竟使他变成被社会唾弃的人。
他被精神病及神经病医学会邀请去演讲;他选择以歇斯底里病的病原论为该天的讲题。他在演讲词内提到婴儿性的存在:婴儿在出生时已经有了整套的性欲本能,几乎在一出娘胎的那一际,这些潜藏着的性本能便显现。他强调,这一切均是证据,是他把一个又一个的病人的记忆带回到孩童时代,把一直压抑着的性记忆从其潜意识里过滤出来的。
跟着,他不顾众多的反对和警告,把演讲词在很有名望的〈维也纳临床医学论坛〉中分期连载刊出。一场凶猛的攻击飓风就此刮起。维也纳的社会人士认为佛洛伊德的婴儿性论不但玷污了小孩子的纯洁,而且亵渎了神圣的母道与父道;他们把佛洛伊德唾骂为:“头脑肮脏”、“好色狂”、“色情迷”、“贩卖猥亵及色情文学的人”、“同行的耻辱”、“亵渎人类精神的人”……
此时,他以前在医院里的同事们在街上见到他便掉头不理,维也纳的医生同仁再没有一个把病人介绍给他。连跟他合作出书的好朋友也主动地断绝他们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友谊。
玛泰建议他们迁居外国,但佛洛伊德认为维也纳是他的战场,他不但坚持要留下来,而且决定要把全部的时间贡献给神经病和潜意识的研究。他深信他所发现的精神分析治疗法能够帮助歇斯底里的病人,使他们的痛苦变成普通一般的不快乐。(佛洛伊德相信人类不可能有快乐,只能有正常的不快乐。)
(未完待续)
Edited by user 2012年2月8日 18:25:24(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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